關於手帕

無法抵抗的誘惑

  大概是上個月開始,我突然開始暴飲暴食,一天最多或許能吃上個七餐,而且每一餐都是紮紮實實的正餐,然而飽足感對我而言就像是性高潮一樣,稍縱即逝,奮力地吃就是圖那一兩個小時的滿足,沒多久我就會再次感到飢餓。
  當下我想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較累,吃多一點也算是正常,再者我食量並不算小,一天七餐的情況並不是沒發生過,所以我縱容自己狂吃了將近一個禮拜。
  早上吃完早餐後我會再外帶兩個貝果進公司,並在中午前就把它們解決,到了中午我可能會點個兩人份的義大利麵,同時再叫幾個鬆餅或是沙拉作為我的下午茶,晚餐則是微波食品或是煎個牛排,並叫個披薩來填飽我洗完澡後又開始感到飢餓的胃,最後在睡前我會吃碗泡麵,也可能炸點冷凍雞塊和洋蔥圈。

  一個禮拜後,我的身體儼然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於是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或許是生病了,可能是進食障礙?或是什麼內分泌失調,就算都沒有,我也擔心像小精靈一樣什麼都吃進肚的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殘害了腸胃,於是我去看了醫生。
  診斷的結果是我很健康,經過各種檢查醫生都沒看出我有什麼問題,所以他只說了:「你就……試著別吃太多吧。」就在這之後,我的狀況加速惡化,所有食物對我來說都像是毒品一樣誘人(儘管我沒吸過毒),就連我曾經不愛吃的、不敢吃的也都變得像是皇家御廚做出來的那種會閃閃發亮的珍饈。
  於是這詭異的毛病重擊了我的生活,我沒辦法專心做任何事,除了進食,甚至連我的性慾都被食慾給淹沒,我都要忘了自己上一次登入色情平台是什麼時候了。

  我的錢包也跟著這指數成長的食量成反比縮減,然而我就是沒辦法抗拒所有可以消化的東西對我嫵媚地招手,我甚至開始覺得那些食物會說話,彷彿惡魔般在我耳邊低語著要我貪婪地吞下它們,最後獻出我的凡人之軀讓別西卜降臨人世!
  這聽起來或許有點瘋狂,我也覺得,但在見到那傢伙後我才明白這些可能不單單只是想像……

  就在昨天,我疲憊又憔悴地滑著手機,像是在交友軟體上求愛的單身男子,只不過我看的是外送平台,對現在的我而言食物要比裸照來得誘人。當我物色好今晚的餐點並放下手機時,本來空無一人的餐桌對面出現了一隻蒼蠅。
  牠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雙手(還是該說腳)交扣放在桌上,頭上還戴了一頂博勒帽——就是會出現在卓別林頭上的那種上個世紀的帽子——並用那兩顆超大的紅色複眼看著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牠有沒有在看我,但我能從複眼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呃……你好?」我率先打破沉默並釋出善意,在此之前我沒有和蒼蠅社交的經驗,所以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或許我該搓搓手掌或是發出嗡嗡聲。
  「幸會,我是別西卜。」牠伸出了前肢(我決定此後都這麼稱呼這個部位),而我則在百般糾結後與那長滿纖毛並且有著兩根大爪子的蟲肢握手。

  「那麼……我等等要吃飯所以……」我用兩根指頭做出了走路的手勢,但在想起對方是蒼蠅後,我改將兩隻手貼近身體,像是拍動小翅膀那樣試圖讓這位別西卜先生或小姐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牠只是用那紳士般的口吻說道,「我打算在這看著你進食。」
  是,牠是一隻蒼蠅,當然對我的食物有興趣——「你是說……看著我吃?」
  「是的,先生。」牠摩擦了一下前肢,然後做出了像是洗臉的動作。
  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舉止過分像人的蟲子,恍惚的腦袋才突然意識到對方是一隻自稱別西卜、穿衣戴帽,還會說話的巨大蒼蠅。我連忙從椅子上跳了開來,慌張地後退直到撞上流理臺,接著我抓起刀架上的水果刀,心想著如果這巨蟲突然朝我飛來,我至少還有一點反抗的能力。

  「先生,別激動,我只是想欣賞你吃飯。」那生物舉起毛茸茸的前肢試圖要我冷靜,儘管牠的語氣溫和,我還是不敢保證下一秒牠會不會抓狂,畢竟我讀不懂蟲子的肢體語言跟面部表情。
  「你瞧我這樣子,我沒辦法咀嚼食物。」牠指了指自己象鼻般的口器,像是在諷刺我不知道蒼蠅進食是用吸的一樣。「所以我找上了你,希望你能為我表演進食秀,說出來可能會嚇到你,但我對於人類用嘴咀嚼並吞嚥的過程感到著迷。」牠摘下帽子,我不太懂紳士拿下帽子是什麼意思,但這讓我感到牠很誠懇跟禮貌。

  「你就算不說也已經嚇到我了……該不會我這一個月來吃了一大堆東西就是你搞的鬼?」那時我吃下去的熱量派上用場,我的腦子瞬間明白了整件事情,這個叫做別西卜、長得一副蒼蠅樣的詭異生物就是那個象徵暴食的惡魔。
  「你說的沒錯,但你何嘗不是浸淫於進食的歡愉之中呢?」一隻說話比我還文謅謅的蒼蠅?夠令人毛骨悚然的了。
  「天殺的,你知道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嗎?我想回到一天只有三餐的生活!」我從沒想過我能為了吃飯的問題如此歇斯底里,我幾乎要將手中的刀往那隻蒼蠅射去。
  「這樣吧,錢的問題由我處理,就當作是我看戲的費用?」牠揮舞前肢,一疊鈔票就出現在桌面上,但我絲毫沒有興趣。
  「這他媽根本不是錢的問題!你這蒼蠅腦袋!」我舉著刀衝向牠,像是加速版的麥克.邁爾斯,就在我要將刀尖刺入牠的……複眼中間的部位時,門鈴響了。
  「您的餐點到囉。」外送員在門口喊著,而我不想滿身蒼蠅體液去拿我的晚餐,我想外送員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客人,所以我收手,決定先去領餐……

  我本來打算吃完這一餐就解決這件鳥事的,但就像我前面所說的,我不懂蟲子,顯然牠拒絕了和平的談判,現在我的每一餐都得在牠的注視以及牠不知道打哪來的柯爾特左輪下好好地細嚼慢嚥——現在我該找神父還是除蟲公司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