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酒吧

  「一杯核子蘇打、一杯核廢料。」他推出兩枚銅幣給在吧檯後的男人,金屬磨過木桌的聲音和天花板上老舊的吊扇相像,只是多了點資本主義。
  男人瞄了眼黯淡無光的銅板,他在玻璃杯裡轉動的金屬鉗子沒有停下擦拭。「你得再多付一倍才買得起兩杯飲料,小兄弟。」然而儘管嘴上這麼說著,男人卻已經放下杯子,準備起客人點的單。
  「噢,大叔,你還真是擅長搶錢。」但TNT沒有打算討價還價,而是聽話地掏著口袋,抓出一把硬幣,小心翼翼地從手上撥下兩個同樣磨損嚴重的錢幣。

  核末日後崩壞的經濟體系讓廢土各處都建立起自己新的一套交易系統,核子新生曾經嘗試要統一這混亂的市場,因此發行了貨幣,並以武力驅使部分地區的人承認這刻著核能標誌的銅板所代表的價值。
  這計畫姑且算是成功,但大部分人的心態都是「好吧,既然有人要自動自發處理這麻煩事,那乖乖聽話也沒什麼不好」,所以當他們發現核子新生的成員打算用一枚銅板買下一整車糧食,並稱說因為他們的銅板是教宗親自給予的,有著無上的價值時,不少人紛紛放棄了這價值浮動的貨幣。
  如今,這些硬幣還是被部分地區所使用,至於價值嘛……跟它的用途一樣,各地不一。

  男人遞上了一杯極其普通的氣泡水,以及另一杯發著綠色螢光的詭異泥狀物,杯裡為兩位戴著面具的客人插上了吸管。老闆收下了桌上的四枚銅幣,而M38則將擺在前面的詭異飲品和氣泡水換了位置。「我也想兩塊錢賣你,但最近核廢料的原料沒那麼多,想喝就認命點吧。」老闆聳肩,並繼續擦著那不知擦了多久的玻璃杯,好似他身在吧檯後,擦杯子就成了他的使命。
  「在這連蒼蠅都突變得能殺人的鬼大陸上說核廢料短缺還挺諷刺的。」TNT拿起他鍾愛的廢土飲品喝了一口。那是一種將經輻射而導致發出螢光的鼠尾草榨成汁,並與優格攪在一塊製作而成的雪泥,味道清爽,還很輻射。核廢料這品名的由來已不可考,反正大家都是這麼稱呼它的。

  老闆對於TNT帶質疑的語氣不以為意,手裡的杯子已經要被他擦到消失。接著他環視了酒吧一圈,然後壓低嗓音,甚至刻意模糊嘴型,只能看到他的小鬍子隨開口而扭動。「聽過『海杜克』?」他的咬字像是被包在嘴唇裡難以聽懂,尤其是在這嘈雜的酒館內,各個角落傳來的交談聲像是把老闆的悄悄話壓在地板痛毆,就連在他面前的TNT都沒聽清楚。
  「什麼?呃……嗨?」聽在TNT耳裡,老闆的話就像是怪腔怪調又莫名其妙的招呼,但入境隨俗,他可不想當個沒禮貌的人。
  「海杜克。」M38重複了一次老闆提到的名詞,「海、杜、克。」接著又音節分明地緩慢念了一次。他沙啞如破舊引擎的聲音總算讓TNT聽懂了那誤以為是招呼的詞,不過也可能是因為M38極少開口,導致TNT對他的聲音十分敏銳,也才能在這角落已經打起架的吵鬧地方聽清楚他所說的。

  TNT看了眼雙手撐在桌上,和C4玩耍的夥伴,又看了眼老闆,而老闆則看著M38逗弄毛球,似乎不介意自己的吧檯上有隻大白鼠。「酷,所以有人要跟我解釋這個海、杜、克是什麼?」見兩人都沒打算理會他,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吸引老闆的注意,「我朋友鮮少發出聲音,我想剛剛那聲已經用掉他今天的說話額度了。」TNT抬起杯子,稍微將手前推,示意老闆該回答他的問題後,他又咬上吸管喝了一口核廢料。
  「不知道海杜克就跑來這裡的人,我會說是『誤闖』,而知道海杜克還來這裡的人……」老闆看向還在逗弄老鼠的寡言男人,「大概是找死吧。」他冷笑一聲。或許說故事是成為酒吧老闆的條件之一,他們總能把平凡無奇的故事渲染成驚心動魄的傳奇,也能將隨處可見的殺人犯說成十惡不赦的惡魔。
  對於他們兩個這種靠賞金過活的人,在酒吧餐館找委託、打聽情報是家常便飯,久而久之就會發現所有從這些地方聽來的故事都大同小異,也不禁令TNT覺得酒吧文學界已經沒有希望了。

  「這麼巧,誤闖和找死都是我的中間名。」TNT沒有對老闆故弄玄虛的故事給嚇著,他聽多了,床底下有怪物的故事都比這恐怖。「但你還是沒解釋那個……」
  「海杜克。」M38替他補充。
  「對,那東西是什麼?」
  「他們是一群法外之徒,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但他們馴養了一群突變生物,並騎著牠們四處打劫,很不巧的是,幾年前他們經過這座小鎮,並決定把這裡當成他們的據點,而我們就成了海杜克欺負的對象。」老闆無奈地說著,手裡的杯子終於放了下來,換成了TNT面前那還發著詭異微光的空杯,「核廢料的原料就是被他們收去餵寵物了。」
  「哦……好吧,真遺憾。」TNT聳肩表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可沒打算為了一個小鎮的自由和一群養著怪物的變態瘋子槓上,老闆的這番介紹也只讓他想早早離開這裡,免得惹上什麼麻煩。


  「砰!」一聲巨響踢開了半腰門,幾個裹著破舊領巾戴牛仔帽的持槍傢伙出現,本來吵鬧的酒吧霎時鴉雀無聲,彷彿時間被暫停在這一刻。C4也被這聲嚇得躲進M38的圍巾裡,而TNT還在跟老闆分享他的旅程故事,並教對方要怎麼傳頌下去,雖然老闆不停示意要他閉嘴,但從來沒有人能叫TNT閉嘴。

  「生意不錯嘛,老闆……」站在最前頭的男人邊走邊說,直到吧檯前,他彎下腰並隻手撐著桌子,用食指頂起帽沿,盯著瑟瑟發抖的店主,「是不是該分點紅啊?」他伸出手,掌心向下,拇指與食中指捏在一塊,等著對方交出他想要的東西。
  「是、是!這就給您,哈哈……」老闆從櫃檯底下拿出早就備好的錢袋,戰戰兢兢地雙手奉上。
  男人拿起那不大的布袋,裡頭的重量讓他的笑容瞬間垮成一張臭臉。他一把將錢袋扔得老遠,銅板散落一地的聲音讓TNT屁股離開椅子,但被M38壓回座位。「你真的覺得這點錢能打發掉我?要不是有我們保護這座小鎮,稻草人早就把這裡給鏟了!」男人氣憤地掏出左輪,槍口直對老闆的眉心。被嚇得說不出話的老闆只是緊閉雙眼,顫抖的唇遲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嘿,說真的稻草人或許會把這裡鏟了,但他們不會想待在這白吃白喝的。」曾經待在稻草人的TNT忍不住出聲,「他們比較像蝗蟲,吃完就走,而你們呃……叫什麼來著?」
  「海杜克。」M38替他補充。
  「對,你們海杜克比較像寄生蟲。」
  TNT向來擅長惹人發怒,這回也不例外,指著老闆的槍口馬上挪到了他的腦門上,而他也連忙地舉起雙手。
  「寄生蟲?你可真敢講,怎麼不看看你這蠢樣子?像隻水溝鼠似的。」男人粗暴地用槍口戳了戳TNT的頭,並轉動著像是要將槍管塞進他的腦袋裡。
  「事實上我也考慮把水溝鼠當我的中間名……」待在稻草人的時間讓TNT多了不少綽號,同時也讓他對他人的羞辱有了極高的抗性,只可惜盛怒下的男人沒理會他的幽默,而是壓下擊錘,轉動彈倉讓子彈成待擊發狀態。
  「嘿,好嘛,開個玩笑,放輕鬆點。」TNT伸出手指試圖挪開指著他的槍管,但男人卻執意將槍口挪回到他的腦袋上。「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把槍口對準一個惹人憐愛的傢伙,威脅好人就不會發生好事,對吧?」
  「少廢話,你是怕了?如果會怕就——」
  「砰!」一聲槍響,男人的腦袋被開了個大洞,鮮血和湧泉一樣噴濺而出,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形,碎骨與腦漿啪地一聲砸在地板,不論聽或看起來都像是羊雜布丁,下一秒他的雙眼便上翻,癱軟倒下,臉先撞上了櫃檯的角,在上頭抹了一坨噁心果醬後親到地面,受到衝擊的眼珠則因為壓力和血湧,從他腦上的洞被擠了出來。
  跟著那男人進門的其他傢伙都被突然倒臥的屍體嚇傻,在幾秒的發愣後才緩緩抬頭,同時抓緊手中的槍。

  M38手裡的槍還飄著白煙,沒有要掩飾自己就是凶手的打算。
  TNT彎下腰,踩著方才威脅他的傢伙的手,把那上膛的手槍扯了下來,與此同時其他槍管都對準了他。
  風滾草滾過了店門口,此時日正當中,外頭的人影子都只剩腳下一塊,接著是接連幾聲的槍響,所有將槍對著TNT的傢伙都挨上M38的子彈,紛紛倒下。

  「看吧,我就說不會發生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