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隱喻

  哥布林尖角和蝙蝠翅膀讓他成了一隻凶狠的惡龍,但這套合身的禮服……他並不喜歡把自己包得這麼緊,這不是因為他來自一個已經消失的文明,而是要脫下衣物時總會令他的鱗片感到不舒服,可是當法芙娜滿心期待地望著他時,他倒是想也沒想就換上這套宛如精靈或是人類貴族才會穿的正裝,現在的他是隻穿著正式禮服的惡龍。
  他不明白的是,這不是個用凶狠裝扮去劫掠他人的活動嗎?為什麼街上盡是一些一點都不嚇人的變裝,法芙娜也只是換了件橘色裙裝,好讓自己看起來像顆南瓜--南瓜才不恐怖,對他而言南瓜可是營養又好料理的食材,他不懂怎麼會有人害怕南瓜?甚至當他們拜訪以撒時,以撒也只是穿上了蓬裙洋裝,而泰蘭……看起來跟平常一樣。

  他困惑了整夜,難道這些東西對薩奇拉爾城的居民來說才是真正該懼怕的嗎?要他說,他覺得蛇雞獸恐怖多了。他望著自己在迷失森林被魔物奪去而成了義肢的右臂,金屬的手掌上躺著一顆粉色包裝的糖果,豎瞳緊緊盯著那從陌生人手中得到的硬糖,他放棄思考對恐怖標準的疑惑,開始好奇起手裡的糖果會是什麼口味的。
  「怎麼了嗎?克拉斯先生。」那軟綿的手掌(儘管他感覺不到)覆上他手中的零食,也讓他從不怎麼重要的沉思中被喚醒。與他一同坐在長椅上的女孩望著他,偏首的笑容讓他忽然一陣心癢,比起糖果,他現在更在意女孩了。
  他蜷起五指,握緊了那溫暖的小手(他想肯定是溫暖的),並揚起嘴角回以一個不熟練的微笑,「沒事。」他已經忘了自己剛才在苦惱些什麼,能像這樣和對方一起在街上玩耍就足夠讓他忘卻一切的煩惱。

  距離那場撕心裂肺的痛哭不過半年,自那之後他摸熟了「情感」是怎麼一回事,但卻沒因此笑得更多,唯獨與女孩在一起時,那股油然而生的暖意就像是不復存在的故鄉陽光令他感到舒服自在。
  「法芙娜玩得開心嗎?」一路上看著女孩奪得了許多糖果餅乾,用來收納戰利品的衣服夾層也鼓得像是對方有著傲人的上圍,他心想這或許是齧齒類獸人拿手的活動?把整夜的戰果堆起來應該令人很有成就感吧。「開心呀!」那對大圓耳擺動著,女孩的喜悅表露無遺,好似除了糖果,她也想分點歡樂給對方,「克拉斯先生……不開心嗎?」她垂下雙眸,興許是在擔心自己要對方一起要糖玩耍的提議造成困擾,她的五指害怕似地鬆開義肢,但少年卻又立刻握緊了她欲收回的手。
  「跟妳在一起就很開心了。」曾經的蜥蜴少年因為不懂情感和隱喻,說話總是不帶修飾;如今的他則不想失去這得來不易的感情和甜蜜,話語選擇不加掩飾,但顯然,害臊的鼠獸人對於他直接的愛意還不是很能習慣。「是、是嗎……」法芙娜別過臉,雙頰脹紅得像是他們從水盆裡叼起的蘋果。在克拉斯離開之前她知道對方只是不太能掌握通用語的說法,但在回來之後,她很清楚對方已經明白字詞的意思以及所隱含的意義,這時即便是一樣的臺詞,帶給她的情緒也已然不同。

  克拉斯趁機輕輕啄了她的臉頰一口,還深陷害羞之中的少女被嚇得抖了一下身子,「法芙娜看起來變好吃了。」他笑著說,那泛紅的臉頰的確讓女孩看起來更加可口,但若是過去,當克拉斯這麼說的時候,極大的可能是法芙娜在地下城成了眾人的湯料--慶幸的是這並沒有發生過,而未來也不怎麼可能發生……
  「唔!」面對這曾令她感到害怕的臺詞,法芙娜先是因動物的本能而愣了半晌,下一刻她才意識到這是蜥蜴少年新學會的隱喻,她果然還是沒習慣這樣的蜥蜴人,「那、嗯……克拉斯先生要吃……我是說、也差不多該吃晚餐了……」她開始小心斟酌起用詞,怕的就是被已經能聽懂隱喻的少年誤會了什麼,同時她也將話題繞回到對方拿手的料理上,這或許能盡快讓她脫離這莫名的緊張。
  的確,討了半天糖果的他們忘了正餐,經女孩提醒他的飢餓感才突然浮現--果然快樂能讓人忘掉一切。

  「那我們回去吧。」他躍下長椅,領著少女把雙腳踏回青石板路,同時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義肢抓傷少女吹彈可破的肌膚。「市集應該還有南瓜……嗯……做濃湯好了……」牽著女孩,他邊走邊念著稍後的菜單,免得自己不擅記憶的小腦袋等會兒就把需要的食材忘得一乾二淨。
  見少年已經將注意力全放到了晚餐上頭,法芙娜這才鬆了一口氣,「呼--」她望著那對料理充滿熱情的背影,想著等等又能再次嘗到對方的手藝,她不禁掩嘴輕笑。
  「法芙娜呢?想吃些什麼?我都可以做哦。」少年回頭,鵝黃色的路燈灑落在他的金色鱗片上,眼前的爬蟲獸人多了許多溫暖,那張笑顏再次暖了她的臉頰。
  「唔……蘋果派!」她什麼都想吃,但果然還是先從那酸甜的滋味開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