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日常

1.悄悄相扣的手

  他們享用完了香甜可口的蘋果派,坐在橫躺的樹幹上,少女編著花環,而他則是望著火光搖曳的柴堆哼著家鄉的曲子。雖然他鮮少做甜食,但自從跟人類少年學過幾招後,這點簡單的甜品還不至於難倒他,至少這次的成品他與少女都還蠻滿意的。

  安靜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受的事,對少女來說或許也是,他們並沒有為了打破類人生物所謂的尷尬而逼迫彼此說點什麼,就這樣聽著鴞啼蟲語和柴火劈啪,一切都很自然,他細細地品味著此刻浸染心中的,所謂喜悅。

  直到他帶鱗的雙腳被烤得暖烘烘的,倦意開始一絲絲地襲來,「哈--嗯--」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眶因而滲了點血淚,但因他眼尾本就啣著紅,所以這畫面沒他大哭時來得駭人。「克拉斯先生睏了嗎?」少女抖了抖大耳,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過頭關心著。被擱在腿上的花環約莫剩一半,以她靈巧的手應該不用再花多少時間就能完成了。

  「有點。」陽光于他而言就是能量,入了夜他總是沒什麼精神,但現在他卻僅感到些微的疲憊,或許是今日的柴火燒得夠旺?又或是身邊的少女也如太陽般能給予他精力。「那……您想休息了嗎?」雖然她還不累,不過如果少年打算先睡下,那麼她也會停下編織,留給少年足夠的休息空間。

  他沒有急著答覆,而是再次望向那堆火,同時鱗爪悄悄地爬向女孩暫且閒置的掌,「唔!」突然覆上的冰涼使少女縮了下身子,但在得知那是來自少年的體溫後,她並沒有抗拒。

  少年回過頭,比起炙熱火光,他更想多看看這對清澈瞳孔:「不,我想陪妳。」

2.落於額頭的親吻

  午後,他們本在森林找尋能作為今日晚餐的食材,但在一聲轟天巨響的雷鳴後,一場暴雨毫不留情地降於大地。他離開家鄉後最不習慣的事之一便是「水太多了」,終年豔陽高掛的卡特拉就算是一整年的雨量,可能都比不上其他地方的一場短暫陣雨。雖然他不會因過多的水而死去,但潮濕的水氣附著於他的鱗片之上時,他還是覺得渾身悶熱難耐。

  他們窩在一棵大樹下,偶爾會有打穿枝葉間的雨滴濕了他們的髮,但總比直接走出樹下被淋成落湯雞來得好。「應該很快就停了。」少女說著,大概是習慣了這裡的天氣,這場雨沒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但她明白對少年而言不是這麼一回事,「克拉斯先生會冷嗎?」她多少聽聞少年分享過自己的家鄉,那裡聽起來是個乾燥又炎熱的地方,既然如此,他對這裡的天氣肯定是難以適應吧?

  少年望著絲毫沒有停下跡象的落雨,但他還是選擇相信少女,「一點點。」他的話語在雨聲間格外清晰,或許這是因為他來自沙漠的緣故。「唔……」聽到此話的少女略顯慌張地左顧右盼,隨後便朝少年坐近了些,甚至抬起雙手環起了對方的身驅,試圖以自己蓬鬆的毛讓對方暖和起來,「這樣應該會好一些……」她也不確定這樣能起到多少作用,大概還是比不上少年口中的陽光吧。

  女孩的舉動令他呆愣了半晌,他望著對方數秒,接著有樣學樣地也抱住了對方,「好多了。」他說,同時輕啄了下女孩的額頭。這是他從友人(某位半精靈)那學來的,表達謝意的方式之一,尤其是對自己所認為重要的人(像是某位人類少年對某位半精靈而言)。

  「謝謝。」吻後,他更摟緊了少女,並感到溫度又上升了不少。

3.親吻時輕顫的睫毛

  「唔嗯……」她快喘不過氣了。她本以為是像之前那樣輕輕地碰下嘴唇,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久,在和少年的唇瓣相觸時,時間彷彿被暫停了,是魔法嗎?在她印象裡,他應該不會任何魔法才是。

  她的十指貼在少年的胸膛,正處於想掙脫卻又不敢使力的狀況,緊閉的雙眼顯得她有些緊張,細長的睫毛隨著眼皮輕顫著,若上頭沾著雨滴或者雪花,現在早該被抖落了。她與少年貼得如此之近,對方的吐息和那冰涼的體溫變得特別清晰,自少年唇後鑽出的舌強硬地扳開了她的嘴,像是貪婪的獸正品著她口裡的每寸。

  口腔內,分岔的舌端交錯扭動,像是她一口塞進兩隻麵包蟲,而口中的蟲子還不願接受身為食物鏈底層的事實在做著最後的掙扎--「啪滋。」她想像得太過入神,一不小心就咬了下去,她馬上睜開了眼,少年的舌頭已經被她咬出了傷口,鮮血正源源不絕地自對方嘴中淌出……

  「對不起!」她彈坐起身,少年並不在身邊,這讓她鬆了口氣--好在方才的一切僅是夢。她拭去額角的冷汗和滾滾落下的淚珠,抽了抽鼻子,同時嗅到了外頭的一股香氣,此時帳篷門被金屬義肢掀了開來:「怎麼了?」蜥蜴少年偏首關心著對方,見對方臉上滿是濕黏,如果不是剛哭過一場,就是被史萊姆撞上臉了。

  「沒、沒事……」她用手臂快速抹過自己的臉,想避免對方過度的擔心。「是嗎?」下一刻,少年放大的臉龐就出現在她面前,那雙銳利的蛇目嚇得她往後挪了幾公分,並下意識閉緊自己的眼,或許是本能,如今和對方靠著麼近還是會令她有些許的害怕。忽地,嘴唇傳來一股冰涼,她的眼因此睜了開來,並錯愕地眨了眨。

  「來吃早餐吧。」少年瞇起了眼,雖然不明顯,但她知道這是微笑的意思,因此她搭上了對方伸出來的手,「好。」她說。

4.滲出薄汗的皮膚

  至今她還是會因為少年的過於貼近而緊張,是心底那作為獵物而生的本能反應嗎?那對銳利的瞳孔和白晃晃的牙令她想找個洞躲起來,但她又貪戀少年身上的氣味,那股混著陽光和調料的香氣總能使她安心。

  今次她又被少年壓在身下,她想這應該是對方身為掠食者的本性吧?待在上面,要對她做什麼都方便許多,那口密而利的牙齒要扯下她身上的毛皮絕對不是難事,但少年每次伏下身子都只是舔舐著她的臉頰或頸子。聽少年說他的家鄉會透過磨蹭臉頰的鱗片來增進彼此的感情,但由於她的臉並沒有什麼鱗片,因此少年就學著她的方式向她示好,只是……被蜥蜴獸人舔著的感覺就是有那麼一點使人害怕。

  「妳害怕嗎?」少年開口,作為獵人的他很清楚獵物的每個反應代表著什麼,尤其是因面臨死亡而生的生理反應,他看多了。「不……嗯……」承認自己的膽怯會很不禮貌嗎?但說謊似乎也很不好,「一點點……」她沒有直視少年的眼,這樣就能讓自己的恐懼降到她所說的一點點內了。

  於是,身上的重量消失了,當她要睜眼之時,一股力量將她拉了起來,「唔!」她反射地以雙手撐地,免得自己整個身子壓上少年。一時半刻她還不能思考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自己剛才要是再晚個一瞬,就會直接撞上對方的臉了。「那這樣呢?」少年問著,對他而言這問題似乎只要像這樣換個位置就能改善,但他仍不改掠食者的天性,用尾巴纏緊了少女的腰,沒打算讓對方逃脫。

  「啊、嗯……」這樣算是有好些嗎?她也不清楚,畢竟她因懼怕而滲出的汗珠並沒有因此消失。「那就好。」少年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繼續重複著方才的動作,舔去了她表面的害怕,至於內心的……他們倆大概還要努力一陣子。

5.不知所措

  她過去多是撿拾地上的野果野菜來填飽肚子,偶爾和一些冒險者進到地下城探險,她才有機會吃一頓稱得上是料理的食物,但現在可就不一樣了,身邊的蜥蜴少年可是承諾過她:「妳想吃什麼我都會做的。」雖然聽起來只是普通的飯食之約,但這已經足以擄獲她了。

  雖然她不知道今天的午餐會是什麼,但從少年託付給她,要她洗淨的食材來看,這餐肯定很豐盛!除了她平時愛吃的水果和蔬菜外,還有幾顆漂亮的蛇雞獸蛋,會是沙拉嗎?還是少年想做個蔬果派呢?前次吃的蘋果派她可是非常喜歡呢,如果可以她或許會想塞幾塊在頰囊裡,這樣不管到哪都能拿出來享用了。

  她從湖邊回到營地後將那籃食材放到了少年一側,「能幫我拿個蜂蜜嗎?」少年還忙著手上的工作,因此他開口麻煩了才剛回來的少女,「就在帳篷裡,我的包包旁。」不過是幫忙拿點東西,她是不會介意的,「好。」少女笑著,踩著愉悅的步伐到了帳篷前,她掀開門後一眼便看到少年總背著的羊皮包包,而旁邊就擺著一罐金黃色的液體,儘管她對食材不算熟悉,但她知道那就是蜂蜜。

  「拿來了--啊!」才剛出帳篷,她就開口喊道,然而期待的腳步出賣了她,她一個不小心絆到帳篷門,手中的玻璃罐便如同剛學會飛的雛鳥般躍入空中--再笨拙地墜下,「哐啷!」一聲響亮,玻璃罐碎成了數片,連同裡頭的香甜蜂蜜也灑了一地,就這樣在一旁目睹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的少女跪坐於地,彷彿那一摔也把她的意識給摔碎了。

  那聲音使少年立刻放下手邊的事,箭步奔到了女孩旁邊,「妳沒事吧?」當然,蜂蜜浪費了是很可惜,但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少女有沒有因此而受到什麼傷。少女緩緩地轉過了頭,望向那信任自己的少年,開始不知所措了起來,「對、對不起……」滾滾淚珠不聽使喚地自眼角滑落,方才還開心哼著歌的女孩馬上哭喪著臉,或許比起午餐少了一味,她更在意的是辜負了少年,雖然缺乏情感的他其實無法在意這種事。

  「沒受傷就好。」他知道擁抱是解決悲傷的好方法之一,於是他將少女摟緊,並順撫著對方的髮絲,「沒事了。」他安慰道,無視了身後已經燃起大火的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