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琥珀盒

  「吶、吶,我們今天要吃什麼?」自在洞穴相遇之後,他接下來的每天都面對這樣的問題,雖說就算半身人不開口,他還是要準備每一餐,但至少他耳根子能清靜一些--說來為什麼這傢伙要跟著他?他並非是多有愛心的人,收留遇難半身人是他不會想主動去做的事,不過他似乎也沒能力甩掉這人……
  克拉斯蹙眉,不單單是覺得帕迪聒噪,更重要的是現在出聲可是會影響到他們的晚餐的,「安靜點。」在他輕聲提醒後果然沒再傳來碎念,至少這半身人挺聽話的?他轉過頭一看,那張嘴從滔滔不絕成了滾滾河流,滿滿的唾液湧了出來澆灌著這片大地。「好大隻……」混著口水聲,帕迪恍神地出言。在兩個小個子面前不遠處是頭肥美壯碩的野豬,突出的鼻子正抽動聞著早些蜥蜴獸人堆在那的蔬果,當然那不是白白送給野豬的,只是作為一個賠罪禮,向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道個歉。

  野豬嗅了許久,但終究是無法抗拒鮮美蔬果的誘惑,牠低下頭準備開始享用這頓大餐,然而正因這動作使牠重心前傾,至少過百的體重壓壞了藏在牠前足下用來作為阻擋的薄木板,失去了阻力,一旁被扯得彎曲的小樹如投石器一般彈起,帶動了藏在泥土下的套索,幾乎是同瞬的事,那頭野豬就因前腳被捆住而被困在了小樹邊呈現似站立的姿勢。
  「唔噢!」發出讚嘆的帕迪敏捷地跨過草叢,似乎打算就這樣將失去行動能力的野豬生吞活剝,「等等。」克拉斯一把抓住要出閘的猛獸,「你這樣出去會被牠攻擊的。」那渾身棕毛的身軀還在為了求生而掙扎著,就算並非有意,被牠掙扎扭動的蹄子踢到也不是開玩笑的。「那、那怎麼辦?」聽到會受傷,緊張略蓋過食慾的帕迪停下腳步。「拿著。」他自腳邊拿起早備好的、幾根削尖的樹枝,尖端塗抹著詭異的藍紫色液體。帕迪清楚那是什麼,不過並不是學識淵博,而是他以為那是果醬,所以偷挖了一口……事後克拉斯對此表現出明顯的詫異,他記得他從昏迷中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你居然活下來了。」

  在塗抹毒液的木箭陷入野獸的心窩後,牠臨死前蹬了下蹄子,隨後就失去了生命跡象,而緊接著就是蜥蜴獸人表演了一段血淋淋的剝皮作業,對他這種早已習慣此事的獸人來說血紅色意味著開飯,他熟練地下刀,俐落地褪下粗毛皮,接著又如同拆卸卡榫一般,毫不費力地摘下野豬的每塊肌肉以及每支骨頭。幾十分鐘過去,一頭完好的野豬如同騎士的盔甲,被拆除、分類、擺放,然而他未停下手,而是繼續地將所需的肉塊切成片,做簡單地醃製處理。一切處理妥當後,他將剩餘的肉塊一一包裹起來。
  「吃不完的部分拿去鎮上賣掉吧。」他將好幾包的布包扔給了半身人,雖身子比他還要嬌小,但力氣卻是跟他差不多,扛隻野豬應該是不成問題才是。「那我們的晚餐……」半身人從那疊高的布包後探頭,再次問著同樣的問題,如果帕迪每問一次,他就能拿到一枚金幣,那他現在或許有自己的餐廳了。「還需要買點東西。」他依舊沒說出晚餐要吃什麼,他也說不出來,畢竟他是不取菜名的廚師。


  入了鎮,他們脫手了獵來的野味,並買了點食材和調味料,沒有逗留太久,他們就又回到了在山腳的紮營處。「吶、我說晚餐……」「要做了。」說實話他大可用尾巴一把將半身人打暈,但面對眼前這窮凶惡極的小偷……他可不希望自己尾巴再少一截。
  他領著帕迪來到一塊因腐爛而傾倒的樹幹旁,「幫我把這翻過去。」他指了指濕軟的樹幹,雖說要他一人搬開也不是難事,但多一個人就是省一半的力。兩人一同施力,樹幹被轉了個面,窩在裡頭的蟲子霎時沒了掩蔽,全暴露在外。青黑色的卵形甲殼與數對節肢令人看了就沒食慾,但這是因為還沒經過他的雙手。克拉斯捧起這跟他臉差不多大的生物,遭遇獵食者的牠蜷縮起身子呈球狀,油亮亮的殼將脆弱的腹部包得密不通風,一根針都扎不進去。
  「我們要吃這個嗎?牠是什麼?」帕迪一如往常地丟出疑問,「特爾斯傑。」克拉斯回應道,同時他已將這生物置於地面,並掏出了小刀,「雖然甲殼堅硬,但只要從這……」他從其中一端的甲殼交疊處一刀刺入,那生物瞬間打直驅幹,似乎還發出了細微哀鳴,接著便不再扭動,「這裡就像是牠們的大腦,只要挑準位置就能將牠們打開了。」他抓起蟲子解說的同時,另一手亮起利爪,輕輕地抵在帕迪的後腦勺,隨著他的聲音落在打開二字,帕迪感覺到他似乎多用了些力。
  「接下來……」克拉斯瞥了眼仍有著滿滿蛋白質的腐樹幹,然後將視線擺回帕迪身上,「抓點蟲吧。」他扔了個工作後,自己則又捧起一隻特爾斯傑,殘忍地重複方才為生存所必要的舉動。

  過了一會,帕迪捉了兩隻約有數顆梅果大的蟲子回到克拉斯身邊,這時兩隻節肢動物已經被放到了烤網上,本該關節分明的腹部不知怎地成了如麵糊似的軟爛,難以想像蜥蜴獸人剛才又對這兩具獻身他們口腹的屍首做了什麼。
  糊狀物在小火加熱下有如岩漿般開始流動並逐漸透明,這時克拉斯拿過帕迪手中的兩隻蟲子,一把扔進冒泡的泥漿之中,並馬上將烤網上的甲殼拿下,「放著等它冷卻,先把入鎮買到的起司加熱吧。」說這話的同時他把鍋子與切好的起司交給對方,示意這部分得要由半身人來處理,「好!」知道晚餐將近,帕迪反而更加地有勁,對大廚派給他的工作絲毫沒有遲疑地就做了起來。幾分鐘過去,空氣中已經瀰漫著起司以及培根的香氣,帕迪再次提著鍋子來到克拉斯旁,培根的香氣正是來自他們稍早捕到的犧牲者,原本的威風壯碩現在只是烤網上的一片美味多汁。
  簡單地火烤過後,克拉斯將囑咐半身人加熱的起司淋在已成果凍狀的蟲肉上,裏頭裹著帕迪捉來的小飛蟲,似是被困在琥珀之中的可憐蟲一般,接著他放上一片烤得恰到好處的培根、撒上黑胡椒與羅勒葉粉,最後輕巧地將一枝百里香輕放在上頭,有如綠羽的鳥兒落了自己的一根翠綠一般。

  「哇噢!真難想像能做成這樣!」在這句話結束後,口水再次奪去帕迪開口的能力,早已習慣的克拉斯僅是遞上了一支湯匙,看著半身人如野獸一般毫無禮節可言地狂野進食……雖然他不是很在意,但或許他該找個時間教教帕迪什麼是餐桌禮--「吃完了!」帕迪把掏得一乾二淨的蟲殼塞到他面前,而他手中的卻是一口都還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