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重逢前

  在這戰亂時代雖沒有貨幣,但她偶爾還是會接點委託,獵點東西跟城裡的人換些酒水或金銀,畢竟不是人人都能踏進森林又安然無恙地回城。剛把一整個麻布袋的野兔交了出去,換了點金子,肩上負重減了不少,她沒花多久時間就從城裡回到了郊區。即將入夜的森林是極其危險的,就算是她這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也不想在一片烏漆抹黑中行動,為此她得加快腳步--

  雖說是郊區,但由於是要道,不少商隊或外訪的使節團都會經過此地,也因此險峻的山硬是被闢了條崎嶇的路,寬度也不過允許兩方緊貼會車,要出什麼意外也是稀鬆平常,例如現在她眼前這堆四散的雜物,以及明顯滑下山崖的輪胎痕。她先是蹲下身,仔細端詳著泥地上的足印,大小雖然不一,但形狀都是一樣的,從數量上來看應該只是小型隊伍,藉此她推測留下足印的是支正規護衛隊。接著她望向滿地的雜物,看起來沒留下什麼值錢的物品,很有可能是遭遇到了盜賊團,但除了剛才的腳印之外,她並沒看到其他可疑的足跡……「嗯?」她起身環視一周,發現在這事發現場周遭還有不少散落的黑色羽毛,範圍比起雜物還要廣,因為數量不多也不密集,她第一時間並沒有注意到。她撿起其中一支羽毛,長度超過她的手掌,顏色除了黑之外沒其他雜色,作為一名獵人,她已經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她朝著輪胎痕往下望去,幾處生長在山崖上的植物斷面不整,明顯是被撞斷的,從輪胎痕的間距來看應該是需要兩匹馬拉的大車,這樣的體積走這條路,摔下去幾乎是必然。

  眼見太陽即將沒入山頭,她決意下去看看,或許不幸摔下山谷的可憐蟲們還活著--只要她來得及在入夜之前趕到,否則他們就會成為這座山的養分之一。她邁步往另一處能安全走到崖下的路前進,雖然這會花上更多時間,但她可沒傻到為了救人,也把自己從山崖丟下去。又花了將近半小時,她來到坡度稍緩的小丘上,接著小心翼翼地往下前進。在這鬆軟的斜坡,每一步在踏出之前都得花個五秒確認下一步所要踩的位置會不會鬆動,她估計當她走到馬車所在位置,大概已經是入夜後的一小時甚至兩小時了。


  繞了遠路(但相對安全)的她終於來到了山崖下,她抬頭朝已經黑成一片的星空望去,藉著星體位置,和對這裡地形的印象,她確認了馬車所在方位,沒停留多久她便又起步,深怕遲了一分一秒都可能造成憾事。被夜幕染黑的森林不再是早晨那般清新自然,反而是充滿詭異和危險,每棵樹、每叢草似乎都躲著猛獸魔物,就等誤入的旅人一個失神,趁機將他們生吞活剝。在她又走了一小段路後,她的腳步突然放輕,「喀、喀……」幾聲清脆的聲響在夜裡清晰可聞,聽來像是空心的樹枝被折斷,但又有些許不同。她豎起尖耳,循著聲音繞過幾棵樹,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群四足生物,牠們正埋首啃食著什麼,她定睛一看,是幾條奇蹄動物的腿,而剛才聽到的聲音應該是來自被咬碎的骨頭。據她所知,這附近並不存在奇蹄生物,通常這種生物也不適合待在山勢陡峭的森林,由此可知,牠們口中的食物正是來自那輛失事的馬車。

  正當她打算繞過這群野獸,趕往馬車所在之時,一頭叼著馬腿的野獸正從不遠處走了回來,那在夜裡閃著黃光的瞳發現了她,隨即牠放下嘴上的肉塊,壓低身子,背上的毛豎起,顯得牠又大上了幾倍,滿口彎曲利齒的嘴反覆開闔,牙齒撞出了某種頻率的聲音,她猜得到這是眼前生物的作戰方式--人多勢眾。接收到那頻率,正在進食的野獸紛紛鬆開了口,不過幾分鐘她便被幾頭似狼的生物團團包圍。她手抓上了背上的劍柄,雙膝微屈壓低重心,眼睛和耳朵仔細地捕捉周遭的任何動靜,若現在有個什麼閃失,她就得和那可憐的馬兒作伴了。突然,一陣嘶吼自她身後傳來,她連忙將劍出鞘,使劍身與地面平行,同時頭也不回地往後踏了一步,劍尖輕而易舉地穿過想偷襲她的野獸,鮮血湧出濺得樹幹、草叢滿是血紅。見狀,野獸們毫不畏懼地一擁而上,來自四面八方的尖牙利爪在月光下閃著白晃晃的光,劃破了夜空,也即將割開她的身體。

  她搶先揮出劍刃,切開了幾隻的頸子,身體旋轉的同時她取下了背上的盾,以肩抵著盾往一側衝去,撞開了飛撲而來的野獸,突破被包圍的窘境。這點挫敗嚇不倒這些驍勇善戰的野獸,牠們紛紛發出駭人的叫聲來壯大彼此的聲勢,同時給予牠們的獵物更多的畏懼。「嘖……」如此的生物和哥布林一樣,落單沒什麼值得害怕的,不過一旦數量多了起來,即便是勇猛的戰士也得繃緊神經。她明白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她的體力終會耗盡,而剛才野獸們的喊叫說不定會引來更多同伴,那麼她進到野獸的胃也只是遲早的事。她抓緊了劍與盾,盾上的尖刺因她輸出的魔力而變得火紅明亮,她一鼓作氣將盾砸向地面,閃著火光的盾隨即燃起大火,盾面如同一隻巨龍之口,尖刺成了這頭火龍的犄角,帶著高溫與強光,魔力塑造而成的火焰之龍自她的盾降臨於此。野獸們見到這一幕,收起了囂張的氣焰,紛紛退了幾步,而在火龍巨口一張,原本張牙舞爪的牠們夾起了尾巴,發出小狗嗚咽的聲音朝著反方向逃跑,消失在火光所能照亮的範圍外。

  「嘩--」火光一散,森林回到了方才的黑暗,只留了空氣中的高溫以及部份焦黑的枝葉,她一把拿起自己的盾,上頭還飄著白煙,溫度也還沒散盡,這時候或許能用盾煎個美味的蛋,但她可沒那個閒情逸致。她望了眼野獸扔下的肉塊,那不足以拼出兩匹馬,也就是說馬車處肯定還有殘骸,而這些野獸也不會放棄這天賜的糧食--她得快點。她將劍收回了盾中,推了下眼鏡,森林深處依舊傳來些許的悲鳴--終究是動物。由於盾上的餘溫還在,她並沒將盾背回身上,而是就這樣用手拿著,快步地奔向她的目的地。隨風揚起的披風給了所有想對她意圖不軌的生物一個警告:我可是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