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蛇與羊

  她並非是逃不掉,雖不善短兵相接,但耍點把戲脫逃,對生來具法的藥靈是易如反掌,只是羊兒的劣根性令她又是兩腳蹬直,啥都做不出來,像具屍體任人宰割。這症頭本該是治好了,未料遇龐然巨瘟卻仍是如此。

  那似巨蜥之瘟踏著如樹之足、動其如山之軀、吼出如雷之音,洪水猛獸般地朝著年少藥靈衝上。血盆大口長滿大小不一、排序亂七八糟的鉤牙,混濁魚目似要從眼眶掉出來般,無法緊密的嘴掛著細長之舌,飄散一股腐敗瘴氣,那扭曲蜥首似被某個拳法高深之人揍上幾拳。見藥靈不移半寸,瘟物便啟口,那濕黏舌鞭朝羊肢伸去,準備將其拖入口中,啃個精光。

  「咻--」一聲破空,一縷白繞上瘟物吻部,綑緊,迫瘟闔嘴,蜥舌因此遭自身利齒開了幾個孔,濃液流淌,瘟物發出震耳哀嚎,後那綑白一扯,首被拐向側方,忽一人影躍起,劃破青空,衝向瘴首,於肩後之拳如脫弦之箭擊出,不偏不倚打上,瘟首往反側偏去,又是哀鳴,那突於眼眶之目這下真被打了出來,餘幾絲筋肉掛著腥臭白球,在瘟物頷下晃呀晃。

  雙足輕盈落地,一身紫袍之人現於她與瘟物之間,側過臉,那人眼笑瞇成線,「我可沒打算帶妳逃跑。」說了句刺耳,跟那鏡後笑顏是不搭軋。語畢,眼睜,他屈膝扎穩馬步,左手於前五指併攏、掌心朝上;右手於腰握拳、拳心向右,全身鬥氣盡發,達四面八方,無可挑剔的備戰架勢,能知此人非等閒之輩。

  她眨眨雙瞳,緊繃的腿終於能行,然她卻愣了半晌,見男人擺好架勢才匆匆地連滾帶爬,躲到一側的大石子。那匹瘟也從拳擊回神,又是吼了聲,無理智之能,瘟物立刻將注意移轉至紫袍青年身上。牠以舌鞭襲之,濕黏腥臭迅速於青年身周繞了數圈,欲將其綑起擠碎,舌根一縮,如蟒之舌圈收緊捲上--一團空。

  一雙黑鞋落於舌上,一沾上便疾如電光,筆直衝往那潰爛之首,近吻部時躍起,輕巧如鶴,於空,手作爪狀,以全身之力,如猛虎之勢,一記蓋掌打上瘟物腦門,「嗙!」那勁力如針刺入天靈蓋,卻如砲衝出頷部,硬生生將瘟物腐爛的下顎轟落。未完,他出拳,甩出掌上繃帶,纏上瘟物蛇頸,順著落地之勢,破了四足之衡,一把將巨蜥撂倒於地。「砰--」巨瘟倒地震撼,壓垮了幾棵壯木,林間鳥獸四散,唯恐受池魚之殃。然這並未了了瘟物,牠仍是扭動四足,試圖撐起身子,欲將在場兩名藥靈吞食殆盡,以壯其身。

  男子收回繃帶,將其纏於掌與指上,包得雙掌全白邁步行向如陷泥沼之瘟。至瘟腹前,其後腳踏穩,左拳架於腰,右拳半開形同虛握,以指節貼上,霎時之間,他全身筋肉發勁,幾乎同瞬,右拳也收合,將整身子的力匯於指節,短寸之距發以轟雷之力,如大槍擊出,貫穿瘟體筋骨,臟器盡毀、氣力盡失,掙扎之足緩了下來,最終停擺。

  完了一場激戰(或是狩獵),剎時萬籟俱寂,僅留風兒掠過蒼蒼綠草之聲。他回首行向女形藥靈所藏岩處,見那白髮羊首探出石後,薄唇分,吐言,「同為藥靈,代我焚了此瘟吧,好讓我喘口氣。」未待女子回應,他便坐上那塊石,雙腿盤起,吃起方才不知收於哪的軍糧糰子。「是……」概是方才恐懼未散盡,她的羊肢對於離開石後還有些抗拒,但怎麼說她都算欠了此藥靈人情,這點小事是拒不得,況對其也並非難事。思忖半晌,見那倒地之瘟確實是沒了動靜,她才踏蹄上前。

  眼前龐然大物沒了邪氣,但集於身那股瘴氣卻是久久不減,濃得要她染病。決定儘早完事的羊兒闔眼,聚精會神,雙手捧成碗狀,豐唇輕呼一口香甜,於其掌心如滾滾湧泉般,湧出團團粉色黏稠,直至掌碗盛不住,那如膠似凍之物沿掌周像瀑布淌下,落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滾向那具殘破屍首。水珠依序爬上腐敗之軀,接著一一破裂,化作一灘灘黏液覆於瘟上,隨後便冒起粉色碎泡、響起酸蝕氣音、飄出縷縷淡煙,瘴氣之源就如此被去皮、蝕肉、化骨,最終伴著裊裊櫻色,消散於空。

  羊兒拍拍雙手,看瘟物已不復存在,便邁步回了那塊岩,心想應向那恩人道個謝才是。回到岩前,那人將手中葉包扔至女人懷中,「瞧妳焚個瘟比我滅瘟還久,看都看飽了。」男人從石上躍下,拍拍褲襠,「吃點糰子補補氣力吧。」像是等不得的忙人,自個兒說著並逕自離去。「等等,您還未讓羊兒知名……」「憫天。」男人搶斷,揮揮臂,頭也不回地遠去。

  留她一人於此,但卻除了瘟,令鳥獸回林,倒也沒多少孤寂。她坐上方才男子用膳之處,品著恩人給予。粗茶淡飯她也是吃慣了,身為浪跡天涯之客,向來是能吃飽喝足便行,但此簡陋米糰吃來卻是格外美味,令她喜形於色,「憫天……」喃喃那念來順口之名,她將餘下糰子分小,撒於地,與鳥禽共享,自己便邁蹄,往下一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