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月光

  月光一直以來都如此溫柔,或許這是它能成為詩人寵兒,又能被狼人與吸血鬼崇拜的原因,在現代,它則是孕育了不少夜貓子。他們說月光會使人瘋狂,月圓時不要在深夜隨意出門,若非得出門,那就該打把傘。

  他向來就不是那麼抗拒夜間漫步的人,如果大家都肯在夜裡出來走走,那他們就會知道,瘋子才不管太陽月亮或是陰晴圓缺,會瘋狂的傢伙就是會瘋狂--就像他現在要見的人。光是喜歡在大半夜的廢墟閒晃,就已經足夠被社會大眾定義成不正常了,更別提那男人在這的所作所為。

  滑板鞋跨過一道道如斑馬線的影子,彷彿一踩到那片黑,就會被吸進某個不該存在的深淵,然而事實是他的腳總愛排擠特定事物,像是水窪、路邊的小花、蟑螂……在他的頭頂要經過最後一道拱門時,他停了下來,抬頭望著那像是恐怖遊戲中會出現的,經過後會突然落下的鐵製城門。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但他永遠都不知道從這踏出的下一步是會讓他成為筆袋中的橡皮擦,又或是更接近公主的勇者,他把這叫做「薛丁格的城門」,並打算如果未來有機會出一本書,這會是它的名字(儘管他可能是寫了一本食譜)。

  「嘿!」他雙掌放在嘴旁,朝著裡頭喊了聲,夜晚、建築、雙手讓他每次開口都會被問「什麼?」的音量放大了不少,而理所當然的,建築中央的男人被吸引注意了,連同他身旁的兩隻大狗。「我要進去。」他直接、不拖泥帶水地表達了自己的意圖,這跟他那脆弱的外表有點搭不上調,大家總認為他是個連點餐都不敢的傢伙,但這句話卻顯得他有多麼強勢。

  「我早知道你會來的,少年。」他笑著,朝上的手心翻轉半圈,在他指間的細長菸斗像被釘在空中般,絲毫沒有搖晃,直直地指著少年。他肯定很會把玩水晶球,少年想。「進來吧。」他招了招手,身旁的一隻大狗走向了門口的少年。

  他沒有特別討厭狗,他只是沒那麼喜歡這男人身邊的一切;他也說不上喜歡狗,尤其是一隻殘破、骨骼外露、有三條尾巴,感覺被某種殭屍病毒感染的杜賓犬。「你該換點可愛的寵物,我是說……正常點的,沒有什麼觸手、黏液,或是可以腐蝕東西的酸液。」在那姑且可以看出是狗的生物的護送下,他安然地度過了那道城門,可能是狗的體內有什麼能阻止城門降下的晶片?這聽起來蠻科學且應該是做得到的,比起什麼魔法結界護身那類的還要可信。

  「嘿,你不該說DB01的壞話,要不是有他的結界,你早該死在城門下的。」男人的語氣聽得出來略有不滿,但臉上仍是那張似笑非笑的表情,跟少年的面無表情一樣,很難被看出情緒。他不知道該吐槽男人替寵物取名的品味,還是那隻狗身上真的有結界這回事,不過他知道這男人講的話跟過度包裝的食品一樣,大多是沒必要的修飾,或許他的結界指的就是某種微型晶片。「噢……」他的眼珠繞了眼窩一個圈。他原本想給男人一個關於寵物名字的好建議,但想想還是作罷好了,這或許能做為未來交易的籌碼,「多比」會是個好名字。

  男人揉了揉剛完成任務的狗兒,接著起身,從煙嘴吸了一大口,接著緩緩地吐出一縷白色。他的鏡片映出銀光,躲在眼鏡下的紅豆色或許正因月光而發芽得炯炯有神,「所以呢?來找我做什麼?想進我的收藏櫃了嗎?」他一手環在自己的胸下,用手掌撐著另一手的手肘,菸斗勉勉強強地靠著食指和中指的摩擦力在空中似翹翹板晃啊晃的。

  「不,就算世界末日,我也不會同意讓你在我身上種些噁心東西的。」他微微地皺眉,細微到如果有蚊子停在上頭,牠也不會飛走的。「噢--少年,你真的甘於如此平凡?長幾條觸手會讓你更有異性緣的。」他低下頭,搔了搔一隻杜賓的下巴,開心的寵物將嘴開成了四辦,伸出裡頭那似昆蟲口器的……舌頭?「你看看,DB02這麼可愛,這下你可連隻狗都比不上了呢。」

  「我可不覺得牠是狗。」他始終不接受男人對寵物的稱呼,不論是那奇怪的實驗編號,還是對這生物冠以他熟悉的物種名稱。「我有事要你幫忙……」他看到了,男人瞳孔流淌的銀河,宛如新生宇宙爆炸般猛烈,那嘴角如同嗅到鮮血般的鯊魚上揚,就算只有一點點,他也看得出來,「我會給報酬的。」

  「真是見外,你知道我會無償幫你的。」他的視線遊走在少年身上,這讓無償兩字顯得很不可信,不過他不意外,這是男人的一種過度包裝,「來吧。」他勾了勾手指,撩人的纖長令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容易有遐想--他例外。

  他的腳遲遲不前,畢竟踏出這一步要付出的可能不是幾塊錢、一隻手能了事的,要是男人要他換上蕾絲洋裝?不,他才不要,他寧願把右手送給男人的寵物當點心。

  「嘿,我已經主動了,呆呆站在原地可是很沒禮貌的哦。」他又吐了口煙,他猜那是薄荷味的,來自某種他自己研發的薄荷小蟲。對於實驗,這男人總是奮不顧身。

  滑板鞋踏出了一步。「我可以幫你的寵物想個好聽點的名字。」他說。

  「哼。」他笑了一聲,「這可不夠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