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烏雲下的小鎮宛如死城。

  雨水沖不掉那黏膩的血腥和腐臭,巷口傳出的大啖屍骨成了這座城的尾聲,一場悲愴的戲劇緩緩地拉上布幕。


  「砰!砰!」緊閉的木門被撞下幾片木屑,脆弱得再來聲雷鳴似乎就能將其震碎。

  紫髮女孩縮在屋子的最角落瑟瑟發抖,木桌下能給她的安全感微乎其微,儘管屋內燈火全滅,野獸依然嗅出了她的鮮嫩肉體。那軟嫩白皙的皮膚,輕輕一劃就能湧出鮮甜的血紅,更別提還未被污染的臟器,那肯定是野獸們的珍饈。

  「砰!」木門被撞開了,外側那面在月光下是整片的暗紅,或許是出自一人的腹腔,也可能是來自多人的小指頭,唯一能確定的是,血絕對不是多麼溫柔地流出來。

  背著銀光的人型野獸發出低鳴,似犬科源自喉嚨的顫抖,這可不是警戒,是興奮,「哈……」那張長且鈍的嘴緩緩張開,滴下的液體難以辨別是血或是黏稠的唾液,從口腔飄散的熱氣帶有令人作嘔的味道,打從這怪物一開口,她就開始反胃。

  「嘔--」刺鼻的味道跟心理因素交互作用,她吐了。怪物的鼻子抽動著,滿是黑毛的頸轉向女孩,張開那被凝血黏上的眼皮,一雙血紅的光從剪影透出。

  「我聞到了……哈……」牠又吐了口氣,咧牙的笑容在暗處顯得陰森,反差的白晃晃利牙正是牠留給女孩的死法。

  她痛苦地摀著嘴,這次鼻腔充斥的是嘔吐物的味道,但顯然比那頭怪物的嘴好上許多。緊閉的雙眼掛著兩條淚痕,早已乾涸,只要她別再抬頭看向殺人兇手,她就不會再哭--至少得勇敢地面對死亡,她想。

  怪物邁步,每一抬起步伐,她就能聽到黏液的聲響,那雙腳上的爪子或許剛替幾個人開腸剖肚過,但她此時希望只是怪物踩到了口香糖,這樣她還能開點小玩笑讓自己別那麼緊張。

  腳步停下,她很清楚死亡來到了面前,相距一兩公尺的距離,那腐敗味再次侵犯了她的鼻腔,不過她大概已經習慣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是這樣死掉,她以為死神都是披著黑袍、戴著詭異的鳥嘴面具、抱著一本可能是記錄死者名字的厚書,但不管怎樣絕對不會是一頭狼人。

  「吱--」她的頭上傳來刺耳的聲響,她很清楚是爪子正在木桌上留下痕跡,而接下來就輪到她的腦袋要被劃上爪痕了,「嘿--別害怕,太緊張的話肉就不嫩了。」腐敗味更近了,她甚至能聞到那股濕黏,不須睜眼也能知道那張嘴正在自己面前。

  「我很難抉擇,該慢慢享用,還是憐憫妳,給妳個痛快。」怪物喃喃自語著,作為掠食者總愛享受獵物的恐懼,若牠是以恐懼為食,現在早該吃飽了,很可惜,恐懼不過是調味料,「但為了不讓其他傢伙來分食……」牠張大了嘴,下顎的關節發出了駭人聲響。

  「咻--」一聲破空,一條長鞭綑住了怪物的脖子,牠反射地用兩隻爪扯著壓迫氣管的束縛,「嘎……啊!」牠發出窒息難耐的吼叫,隨後一股力量將牠甩到離女孩最遠的屋子角落,架上的雜物被龐大的身軀撞得破碎。

  遲遲未到的死亡跟突如其來的碰撞聲讓女孩睜開了眼,站在她眼前的不是那頭嗜血野獸,而是她認知中的死神,儘管背對,她還是能看到那突出面部的喙,唯一不肯定的是,她不確定死神是否都是白髮。

  「差點就讓你這條狗得逞了。」死神開口,同時甩動了右手握緊的鞭柄,鞭子的打擊聲讓女孩反射地縮了下身子。

  「吼……來得剛好,你可以當美食前的開胃菜。」狼人從倒塌的家具中撐起身,甩了甩頭,接著伸展著自己用來殘殺的利爪。

  死神扭了扭頸,左手從腰間抓起了燧發手槍,「看樣子該宣告不治了……閉上眼睛。」他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扣下扳機,一發子彈完美地打入胸膛,怪物的胸口湧出了鮮血,接著激烈地噴濺。「咕--啊!」牠壓著身上的彈孔,試圖挺住重心後傾的上半身,想穩住腳步。

  在牠站穩身子前,鞭子已綑上了牠的左臂,使力一扯,細長的鞭繩陷入表皮之下,緊縮的套環將肌肉組織擠壞,肱二頭肌與肌腱硬生生地被扯斷,一隻斷面不乾脆的野獸前肢落在木板地上。

  重心被把玩的怪物往左側倒去,捂著胸口的右臂連忙撐著地板,在牠準備起身反擊前,側腦又被轟上了一槍,嗜虐成性的鞭子再次纏上脖子,「喀啦。」在氣管跟頸椎之後是那罪該萬死的食道,「咚。」沉重的頭顱撞上木板--正式落幕。

  死神收起了那兇狠的鞭子,成了紳士的手杖,步向女孩,「眼睛還不要張開。」他盡可能地不讓女孩受到更多衝擊,這是他現在能補償她的。

  他將手杖掛在前臂上,並抱起了女孩。「死神先生,你要帶我走嗎?」女孩乖巧地沒睜開眼睛,語氣帶著對死亡已無所謂的心態,她現在只想見到她的父母--真叫人遺憾。

  「不,妳不能跟我走……」他開口,「但我會找個能讓妳安全長大的地方。」滿城的血腥依舊沒散去,但女孩現在只聞到混著一點玫瑰香的藥草味。

  「還有,我不是死神,我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