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糖還是要爆炸

　　他雙手掛在橫置頸後的球棒（經過體育樓層時順手拿的）－－經典的混混姿勢。電梯裡頭只有他跟一個不停用腳打著急促拍子的女孩，那節奏跟輕柔的電梯音樂完全不搭軋。電梯上頭的燈號來到了二位數，中間完全沒有停下，還留在商場裡的人大概也不想跟這兩個人搭同一班電梯。

　　「我想你們幹那行的應該都習慣有個計畫，所以稍微跟妳提一下。」他的眼珠瞥到眼角看著女孩，「我們的計畫就是，把這裡炸了，然後在被警察逮到之前開車逃跑。」眼珠轉向另一邊，看著那輛放置在一樓大廳，用來作為抽獎獎品的亮黃色跑車。

　　「淺顯易懂。」女孩回應，但實際上這計畫有說等於沒說。也罷，反正她也不喜歡一板一眼的。

　　到了頂樓，矩形商城的最頂端是為了良好採光的玻璃圓罩，但現在已經是傍晚，幾盞設置在上頭的大燈彌補了商城裡光線不足的缺憾。玻璃外是黃橙帶紫的入夜序曲，返家的鳥兒排成箭型的隊伍劃過，被引爆宣言嚇跑的部分人使商城安靜許多，但仍有將這一切當作玩笑話的傢伙等著好戲上演。

　　「叮－－」電梯門打開，兩人走了出來，他靠在玻璃護欄旁，看著底下各個樓層仍有幾個不為所動的小螞蟻，在瀏覽櫥窗裡根本買不起的高檔貨－－真是無趣。

　　他從口袋掏出了一個遙控器，上頭僅有一排數字鍵。他晃了晃那東西，吸引了女孩的注意。「拿那種東西引爆炸彈也太老土了。」女孩吐槽，特地做個開關來引爆炸彈，並且刻意秀給其他人看，結果往往是正派會搶走遙控器，成功阻止一場危機。在這時代，引爆的開關藏在行動裝置的軟體裡省事多了。

　　「妳不懂啦，這是反派的浪漫。」他當然也知道這種行為只會讓阻礙自己的人更加確立目標，但用遙控器引爆炸彈才有那種感覺嘛，「總之，來個開場。」他的手指壓下了零號鍵。

　　「砰！砰！砰！」連續幾聲的震耳巨響，玻璃屋頂從他們這端似鞭炮依序地爆破，同時噴出了各色的煙霧，四散的玻璃暴雨讓不以為意的人們終於開始發出了驚嘆，恐懼、慌亂、逃竄……真是過癮，他就愛看大家驚慌失措的樣子。碎裂的玻璃聲、急促的腳步聲、刺耳的尖叫聲，令人興奮又難耐。

　　「噢－－」女孩雙手搭上欄杆發出了驚呼，看著一團團煙霧似遊行的氣球仍繞在頂樓，持續在落下的玻璃碎屑在光線的折射下閃耀著，或許這會是個求婚的好場景－－當然，得在下個按鈕被按下之前答應才行。

　　「挑個喜歡的按下吧。」他把遙控器遞給了女孩。「好！」終於擺脫沉悶無聊的女孩滿臉興奮，接過遙控器後，她一連按下了數個按鈕。

　　又是幾聲爆炸，幾個運氣不好的樓層被她抽到，櫥窗跟商品被炸個粉碎，或許還出現了幾個傷者？但從現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幾件燒起來的衣服跟包包從天井落下。

　　「好了……」當他想拿回遙控器時，女孩瘋狂地按下剩餘的所有按紐，「砰－－」不間斷的爆炸、火光跟彩色煙霧充斥了整座商場－－他們這層也不例外。

　　先是一陣急促的高頻電子音，接著就是那熟悉的爆炸，紅黃色的焰火跟金黃色的煙霧把他們從護欄邊轟了下去，被引力拉扯的兩人沒發出常人預設的尖叫，甚至臉上都還帶著享樂的表情。

　　「呀呼－－」高舉雙手的女孩根本不在乎這是幾層樓，扯開大大的笑容任由速度感從她臉頰撫過。「天，妳果然是個瘋……噗！」加速度讓他來不及把話講完，身體就砸向了一樓大廳，接著淌了一地的薄荷綠。

　　痛覺的範圍太廣，那有點像是有個小小伐木工把三十四塊脊椎骨依序敲飛，臟器則像是被新幹線迎面撞上。幾乎跟他同時落地的女孩也倒臥在一大攤紅色中，連聲喘息呼吸都沒有，如同被一掌拍死的蟲子黏在地上。

　　四周參差的尖叫跟慌亂的腳步少了，但仍有騷動聲，或許是正議論著倒在大廳的兩個瘋子。紅藍交錯的燈光跟令人討厭的警笛把他從昏迷中喚醒，他坐起身子，按著自己發疼的腦袋，身上的衣服跟裸露的皮膚都染上了源自他體內的那攤綠色。

　　商城內的民眾大概都被疏散了，接著就是拉起封鎖線跟派一團武裝份子進來逮他們。「瘋女人，起床沒？」他伸手搖了搖那趴臥在地的女孩，沒了動靜的身體開始有所起伏，自然屈起的手指抽動了幾下，「噗啊－－」女孩抬起上半身，大吸了一口自己血腥外的空氣，接著轉過身讓自己坐在那攤血中，「嘻嘻！這痛可真讓人上癮。」女孩抹著臉上有些黏膩的血液，一派輕鬆地評論起這次的疼痛。

　　他已經站起身，抄起跟著他一同被炸下來的球棒，走到那台閃亮酷炫的跑車旁，做出完美的預備姿勢，接著揮出一記力道十足的打擊，敲碎了駕駛座的車窗。他轉動了插在上頭的鑰匙，發動車子，超跑的引擎聲發出令車迷高潮的轟隆聲響，「瘋女人，該上車了，再不站起來我要從妳身上輾過去了。」他一邊轉著車上的收音節目，一邊向仍坐在血泊中回味疼痛的女孩喊著。

　　「噢……也太快了吧？」女孩發出任性小孩要不到糖時的哀怨聲，但她依舊聽話地起身，開了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座，黑色的皮椅被他們兩人各自染上了血漬。「爆炸就是美在短暫。」他說出了不符合自己調調的台詞，那是他所認定的美學。

　　「好了，該跑囉。」他換了車檔，鞋子一口氣把油門踩到底，空轉冒煙的後輪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剎車一鬆，車子如同被推出槍口的子彈，筆直地衝向玻璃大門。

　　被高速撞開的門飛得老遠，停在門外的警車硬是被他從中穿了過去，車子的亮黃烤漆被擦出了幾條黑銀。車子上了柏油路，踩著油門的腳沒有要鬆開的打算，引擎聲劃破路口的車陣，接著是在後頭的幾聲槍鳴。

　　「他們還在追欸。」壓過一公里多的馬路，女孩回頭看著仍在後方的數臺警車，嗡嗡作響的鳴笛讓一路上的車子都讓了開來，街上的紅綠燈也形同虛設，剛才的那場爆炸不過是這場賽車的鳴槍。

　　「現在……街上，警方正追逐著一台黃色跑車，車上是剛才在商城引爆炸藥的兩名犯人，根據現場民眾……」車上的收音機正直播著一場警匪追逐戰，而主角正是他們兩個，在換成激昂的音樂前，先聽聽自己的豐功偉業也不賴。

　　他抬頭看了下後照鏡，快速地將方向盤打了個圈，坐在副駕駛座的女孩幾乎要被甩飛出去，連續好幾個近乎直角的轉彎讓他們成功拉開與警察的距離。

　　「接下來要去哪？」看著後方已經消失的警鈴，女孩坐回正面，問著一旁的飛車駕駛。

　　「回酒吧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