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如果

  這陣雨壞了祭典的興致,但遊客跟攤販的熱情在傘下依舊不減。雨的清新跟章魚燒的香氣並不衝突,落在帆布的雨滴是三味線的伴奏,釣水球和撈金魚上的漣漪美得似夢。

  喧嘩、吵雜、熱鬧,祭典跟他的外在相稱,是這拘謹社會的解放面。玩樂、美食、音樂……祭典上通通都有,不論是從厚重的書頁中探頭,或是從一疊疊的工作文件爬出,就這麼幾天的夜晚,放縱自己也無妨。

  規矩的方形外是這城市原本的樣子,沒有溫度的水泥建築聳立,公寓大樓毫無規律的明暗窗戶說明了每個人作息的差異。他們的社會害怕與眾不同,大家穿制服就跟著穿制服;大家念書就跟著念書,或許作息是他周遭每個人最具特色的一件事。

  他沒遠離祭典,但也還沒打算深入,在外頭繞了幾圈後,他正站在廣場的外緣。透明的傘替他擋著冰冷的雨滴,黑色灰條紋的浴衣不像是他的風格,連他腳邊的繡球花都比他搶眼許多,但--就這麼一天,他想平凡一下。

  眼鏡下的瞳盯著藍紫色的花兒,那是令人舒服卻孤單的色彩。真令人憂鬱,連他都沒什麼心情笑了。

  科技冷漠下的人忘了如何抬頭,但他偶爾還是會提醒自己多看看發光方塊外的事。坡下那橋是他求學路途中最友善的一段,沒有競爭、沒有目標、沒有要求。橋下的流水總令人放鬆,像是和式庭院的逐鹿,也因此他在橋上總是放慢腳步,聽著那穩定的自然流竄於這都市中。

  雨在河面上打出了坑坑洞洞,不到一秒,水面自動撫平了那傷疤,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反反覆覆地轟炸,河卻沒因此缺了一段或是乾涸見底,就和他一樣,擅長自我療傷。

  他的耳裡只剩雨聲蛙鳴,橘紅的聲響似乎離他很遠很遠,像是被他後傾的傘隔在外頭。溫熱的光透過他的傘及上頭的水珠,被折射得亂七八糟,但比起一片黑,那散射依舊美麗不少,不過可惜了溫度被隔絕在外,傘下仍是一人的攝氏三十七度。

  「喀、喀、喀……」木頭敲在石階上的聲音,急促的節奏在雨天聽上去危險,且令人擔心。他的視線從遠方的橋與河,收到坡腳下的粉色浴衣女孩,長版裙襬讓女孩的步伐快不上多少,但從她專注於木屐的交錯,看得出她盡量在快了。

  「不好意思--啊!」大概在距離他五公尺處,女孩軟呼呼的聲音喊道,接著斷在一聲尖叫。抓地力糟糕的木屐讓女孩失去重心地前傾,倒進了他的懷裡,粉紅底白圓點圖樣的傘因而被扔在一旁--愛情劇的運鏡。

  「對、對不起……來晚了……」內疚與慚愧,還有剛才的害臊,女孩喪失了部分的語言能力,但他還是能聽懂結巴的斷續句子。他替女孩彎腰撿了被棄置的粉紅傘,交還到女孩手中後,女孩決定暫時依賴一下透明傘,讓自己的折疊傘休息一下。

  未及肩的黑色短髮被幾滴抓緊縫隙的雨給黏上,櫻花髮夾卻因那幾滴露珠顯得真實。精心打理過的臉龐是青澀正邁向成熟,是成年女性的小小心機,也是女孩間彼此較勁的武器。

  「走吧!」女孩捉住了他撐傘的手,領著他邁步,兩雙木屐的聲響在雨下顯得浪漫。

  「嗯。」他終於笑了。

  傘下,平均溫度攝氏三十七點五,得證,單位愛情溫度為攝氏零點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