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兄弟/婊子/百變/種

1.兄弟

  教堂內光線幽暗,刻意塑造的神秘、肅穆、壓迫,為的是讓人抱著敬畏的心踏入此聖所。晨光從穹頂撒進教堂,唯獨講道台能享有這來自上帝的恩賜,也是教堂內唯一看起來令人溫暖之處。

  深色大衣顯得他沉穩,沐浴在溫和的陽光下,不熱、不刺眼。他並非打算接近上帝,立在兩側的大理石像不足以撼動他一絲一毫,面前偌大的十字架如今也不過收在他眼上,作為準心的存在,既不神聖也不仁慈。

  吉他袋並非理所當然地裝著吉他,或許是槍、是炸藥、是人命、是罪孽……他沒打算進到告解室,懺悔沒有必要,何況當他說出罪行,裡頭的神父就該報警了。

  他這種人終究不適合在教堂久待,心理作用也罷,真的有股神聖的力量也好,總之他想離開。

  褐色軍靴轉了方向,黑色衣襬被離心力甩起,他邁步。鞋跟落在地板的聲響迴盪在這潔白空間,如水滴落,聽似空洞的深遠,卻札實地傳入他人的耳裡,和「他」的心裡。

  「喲,上教堂啊,如何?心裡有好過些?」在他走近最後一張長椅前,坐在上頭翹著腿的男人睜開了一隻眼問道。男人敞開掛在椅背的雙臂顯得輕浮,又諷刺地跟十字架幾分相像。早在軍靴聲響起,他就知道那雙靴子的主人是誰了--他可是用心在聽這聲音的。

  「你知道的--酒吧比較治癒人心。」他沒停下腳步,在走過男人身邊時,他用拇指彈起了一枚硬幣。高速旋轉著的硬幣在落地前被停在半空,垂直於地。男人從椅子起身,一把捉住了硬幣,並跟上他的腳步。



2.婊子

  世界變了--不是極光扭曲了正邪平衡,他要談的是情愛之事。

  速食愛情已經落伍了,亙古永恆的愛也早已不復存在,他的世界僅剩那為了誘使人類繁衍的甜美--性快感。

  紐約的夜晚依舊繁忙,但不是西裝皮鞋的金錢流動,而是寬衣解釦的情愛躁動。酒吧的霓虹燈閃著八零年代的浪漫,角落的點唱機早已成了展示品,裡頭的專輯還留著當年黑白電影的爵士配樂。

  纖細的手指如夾娃娃機的爪子,輕輕扣著玻璃杯的杯緣,逆時針地晃動著杯中的金黃液體,似乎再多施點力,光滑的玻璃表面就會從他的指腹沿切線飛出。冰塊敲擊玻璃的清脆比起爵士更令人放鬆,一日的煩躁彷彿能被這聲音降溫,最後跟著冰塊一同溶進酒精中。

  他挑的場所不是年輕人大放惱人電音、在舞池狂歡的聖地,而是供上班族在這該死的社會苟延殘喘一天後,得以喘一口氣的淨土。身旁的空位來了個將西裝外套掛在臂上的男人,那被西裝悶了一天的熱氣隔著襯衫飄進了他的鼻子,他暗自沉浸在酒精及訊息素中,無法自拔。

  當他再次回神,那散發魅力氣息的男人正要離席。他可不是什麼純情的傢伙,關於打獵他可是再拿手不過了,鎖定、等待、出擊……每個環節每個步驟都已經烙印在他的基因上,為的是讓他的每一次尋歡都能百分之百地成功。

  他伸出白皙的手拉住了男人的腕,「想來點更快樂的事嗎?像是……做愛?」他偏女性的嗓音不會讓人對他的性別產生懷疑。他嘴角跟眼各彎出了完美且危險的弧度--上鉤了。



3.百變

  或許他可以當個明星、當個學校的風雲人物、當個掌握極大權力的國家領導;也可以是殺人無數的罪犯、可以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可以是將黑洗白、白染黑的雙面人;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不是任何人。

  但在花瓣枯萎凋謝後,那顆落入花盆的種子決定以絕望深根,靠著溫暖滋養,成長茁壯的希望含苞待放,期許著能以英雄身分將正義的花粉遍布。

  提著澆水壺的手前傾,涓涓細流從小孔流出,浸濕了富含礦物質的土壤,一個個小幼苗在細心呵護下等著長成美麗的花兒,並準備帶給現代人心靈上的慰藉--像英雄一樣。

  關於過去,如毒常春藤般的盤根錯節他不再提及,當有人問起,他也只會彎起一抹黑色鬱金香的神秘。說得也是,他不過是個普通的花店店長,那頂著獸骨的高大男人更令人好奇多了。

  花店內馥郁的芬芳總令人放鬆,儘管香氣分子混成一團在空氣中,卻仍沒讓人感到不適,雜亂的顏色在店長細心地安排下不失美感及優雅,變得適合來杯冷泡的玫瑰花茶和奶酥餅乾。

  獸骨讓他顯得突兀,花店剎時像是法師的藥坊,高大身軀必然伴隨著壓迫的氣場,那身不合時宜的禮服將時間拉回到十九世紀,有著吸血鬼暢飲高腳杯中鮮血的世界。可惜的是他不是少女心中舉止紳士的血族,而是一株溫室中的黑色曼陀羅。

  不語的他看似是個冷靜的旁觀者,記錄著店內花兒的來來去去、店長的喜怒哀樂、四季的更迭變化……而也僅只是紀錄,比起人,他少了許多人性,大概更像是植物?

  「阿卡西亞,要開店了,過來幫個忙吧。」

  今日花店也一如往常開張。



4.種

  那粗大壯碩的角如地獄烈火灼燒出來的產物,卻諷刺地有著拐杖糖的經典配色,鮮豔的紅眸貓瞳提醒著外人他絕非善類。他不是裸身的魔鬼,那身筆挺西裝在他挑眉微笑下有了新的情趣,吸氣時被繃緊的釦子肯定能使不少人心癢。

  慾望、侵略、歡愉……衣服下的橘紅色完美地體現了他的人物標籤,粗暴的翻雲覆雨後,無力再進行激烈活塞。小心那雙覬覦表皮細胞的手--爪子輕輕刮過皮膚,搔到癢處的神經訊號像是將大腦浸在迷幻藥中,一陣刺痛拉回上翻的眼珠,撫在頸子上的手掌抹過一手紅……他又完成了一次播種。

  接下來的幾日是針扎的刺痛,如皮膚敏感時能感受到的蚊子口器刺入,伴隨著逐漸加劇的痛,肉色上的一點異色也慢慢擴展範圍。

  縫衣針、釘子、刀尖……由表皮深達骨髓的痛能被細分成數項,直到顏料勾出最後一片花瓣,刺痛也結束在那擊無聲的子彈貫穿。

  因疼痛而反射的冷汗模糊不了那專屬於個人的記號,美艷動人的花兒是被寄生的象徵。毋須擔心,平常依舊能將其當作熬過刺痛得來的漂亮刺青(或許顏色圖樣不如你意),只有當身體開始做著跟大腦背道而馳的事時,才會再次意識到某人佔據了你部分腦袋。

  如果這被支配的感受令你興奮,你大可留下那性感的記號;否則,撕下那層皮吧,他會拿幾張鈔票幫你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