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狩獵

  他出生於常年被白雪覆蓋的郊區,針葉林是這裡除了白色以外第二多的顏色,但那墨綠仍被白色侵蝕掉大半部分。厚重的皮製大衣是讓他在這溫度計不會跳上二位數的氣溫下,得以存活下去的必要道具之一。他倚著深色樹幹,快跟他膝蓋一樣高的積雪因他的重量而被下壓了些,靠在他肩上的那把手動步槍也黏上了些白雪,上過漆的木製槍身明顯比他身後的樹木顏色淺上許多,也光滑許多。

  從針葉上落下的雪幾乎要染白了他的黑色獵人毛帽,但他不在意,他只是在這小歇一會,儘管住處離這不遠,但每一次從雪裡拔出小腿都比正常走路要多花上更多力氣。幾片輕盈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這讓眼皮加重了些,也讓他睜開雙眼的意願減少更多。

  「吼嗯……」野獸的低鳴傳進了他的耳裡,他睜開了左眼,那眼珠在他的白髮及沒血色的皮膚下像是遺落在雪地上的一顆藍色礦石,若不是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混濁不清,或許還能勉強說是寶石。他沒有太大的動作,而是專心地將自己的感官發揮到極致,他認得這聲音,因此他十分小心。

  偶爾打獵都會碰上一些競爭對手,如果跟他一樣是持槍的人類還比較好解決,他更不想碰到的是發狂的野獸……尤其在這聽說有人為汙染物種橫行的時代,而剛的聲音明顯不是人發出來的,如果是人,他只能猜測是對方餓了好幾天。

  他用槍托撐著雪地,緩緩地站起身子,過程中他的視線並沒有看向地板,而是警戒著聲源的方向。灰色的四足野獸在幾聲威嚇後從樹林間走了出來,蓬厚的毛皮讓牠們能無視這寒冷的溫度、大又尖的耳朵能在視線不佳時替牠們分辨位置、長又利的黑爪使牠們能在獵物身上留下一個嚴重的撕裂傷。他環顧四周,野獸僅有三隻,或許是普通的灰狼,但也可能是被汙染過、更加殘暴的猛獸,對沒真正見過異獸的他來說,還是保守點好,畢竟不知道所謂的汙染是不是會被傳染的。

  「吼--」野獸一起發出了嚇人的吼聲,儘管牠們數量算不上多,但也聰明地將他能逃跑的路線都封了起來,那吼聲似乎是在宣告他身為人類的壽命已盡。「哼。」他嗤笑了一聲,並非是在面臨絕望時的笑,而是他無趣的郊區生活終於插入了一些刺激,這或許是他熱衷於狩獵的原因。

  率先撲向他的是位在他右後方的野獸,那張大的口裡是滿滿能撕下肉塊的利齒,他迅速地將持在右手的槍往後刺擊,厚重的槍托重擊野獸的面部,甚至能聽到似骨骼碎裂的清脆聲響,「砰!」在野獸倒地還未爬起身前,他將槍口指向了外露的腹部,並馬上開了一槍。他熟練地將槍機後拉,從槍膛退出的彈殼掉到了染血的雪地上,憑著高溫將白雪融掉了部分。

  在動作結束的瞬間,兩點鐘方向的野獸在跨出一步後馬上起跳,反應慢了些的他先是被利爪劃破大衣,連同在布料下的左側肩膀也遭殃,似鐮刀的爪子硬是將他的皮膚切開,令人怵目驚心的血肉及白骨就這樣裸露在白雪下。因疼痛而重心後傾的他被那頭野獸壓在下頭,為了避免臉被啃下,他的左手臂架在野獸的頸部,在使力的狀態下,傷口的血更是放肆地流淌。那飄著腐肉氣味的血盆大口令他感到胃的一陣翻騰,在他將胃裡消化道一半的食物吐出來之前他握緊了右手的槍枝,並用盡力氣扭起右側身子,同時將槍托往野獸的側臉砸去。

  「嗷嗚--」野獸發出了痛苦的悲鳴,並順著慣性滾往一側,在翻滾了幾圈後,野獸站穩了四肢,正當牠壓低身子,準備再次撲上目標前,牠停下了動作。指著腦門的槍管在這幾毫秒的遲疑間,隨著他扣下扳機的手指,送出了一發子彈,帶走野獸的溫度。
  他沒讓自己跟對方一樣有太多空隙,流暢地退膛後,槍托抵上肩窩,馬上瞄向了僅剩的一隻野獸。群體行動的生物在只剩下自己時總會失去行動力,少了數量的優勢,兇猛的灰狼也會變成怯懦的狗兒,他明白這道理,因此他現在得壯大自己的氣勢,別讓眼前的野獸提起任何一絲勇氣。

  果不其然,在見到同伴倒下,僅剩的野獸在退了幾步後,轉身朝著反方向逃竄,牠的退縮替他省了一發子彈……「砰!」

  但他可不吝嗇這一顆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