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帕

居待月

  他挑了比平常更高聳的樹,直挺挺地站在那僅一隻成年男人手臂粗的樹枝上,樹頂的風此時有些大。他收起了比夜幕略深的巨翅,同時也為了減少風阻的面積,銀灰色的尾巴稍稍抬起,替他維持著平衡。並非是為了一覽森林的夜景才立於此,他的雙眼早已不能給予任何明暗及色彩,但他仍會在想像中勾勒出一片樹海,那是他所認知的森林。

  身為夜晚的精靈,他深信自己是月亮的子嗣,得在銀光沐浴後,他才得以甦醒。即便月亮無聲、無味,唯一表現出來的溫柔月光他卻又無法接收,但他仍能透過月亮來分辨四季,這僅僅是他身為夜行精靈的天賦。

  他不知道今天是人類所說的幾月幾號,但他知道今天不是滿月,從他散失的能量來判斷,今天的月亮大概被黑暗給吞噬了兩成。月亮升至天頂的時間距離他猜測還有幾十分鐘,比平常慢了些,他坐了下來,靜靜地等著那給予他生命的母親來見他一面。

  張開了嘴,利牙嵌進了手中的樹果,他沒闔上嘴咬下果肉,而是讓中空的尖牙一點一滴地抽出果子甜美的汁液,逐漸乾癟的紅色樹果最後只剩下一層不平滑的表皮及似泡棉的纖維。捏著果蒂的手指鬆開,樹果在引力的帶引下落到了草地,等著回到這片森林。他聽說有個人類被紅色樹果砸到了腦袋,就想出什麼科學理論,如果真是如此,他還真想聽聽是什麼樣的理論。樹果落到草地的聲音告訴他所處位置的高度,他低著頭,好奇著這樣的距離還能不能看到樹果的殘骸,若是有生物待在樹下又會是多麼地渺小。

  月亮仍沒到達天頂,他抽出了綁在腰間的笛子,竹製的笛身略短於他腰後的刀,他將笛橫置在嘴前,嘴輕輕地覆上孔洞,他的尖牙令他這動作不是很方便,但他已經抓到訣竅了。他緩緩地吐了口氣,笛子發出了低沉的聲音,順著樹幹邊繞圈邊下沉,直到聲音碰上了地面,他鬆開了幾隻壓著孔的手指,聲音倏地急轉直上,似東洋傳說的龍,在轉了幾圈後直直地往天空衝去,最後在雲端悠悠地暢遊雲海。

  笛聲沒有淡出,而是在他的唇離開吹孔的剎那,如一把利刃斬斷了樂章,連最後一個音符也被砍成了一半,令他結束得如此倉促的是升至天頂的銀白。他收起了笛子,面向高掛天空的月亮,尾巴的鱗片在弱了些的月光下似抽出鞘的刀仍反著漂亮的銀光,雙頰的紫色紋面在臉上的黑暗被月光驅趕後明顯了不少。

  溫柔撫上臉的月光令他滿足了。他站起身,伸展了收起的蝠翼,在一躍而下後消失在無光的樹林。